韓國醫生抗爭的倫理疑惑 區結成醫生  (信報「生命倫理線」專欄 02.04.2024)

區結成醫生 

中文大學生命倫理學中心榮譽顧問  

 

韓國醫生抗爭的倫理疑惑

韓國住院醫生從2月開始以辭職罷工作激烈抗爭,總統尹錫悅曾堅持不退讓、不談判。

 

本文截稿前,韓國「全國醫科大學教授緊急對策委員會」宣布支持,16間大學醫學院的教授們由3月25日開始提交辭呈,希望促使政府與醫生對話,調整大幅擴充醫學院招生名額的政令。這是一個不能善罷、病人受害的局面。

 

抗爭起因是2月6日韓國保健福祉部逕自公布《醫學院入學名額擴大方案》,宣布從2025年3月的新學年開始,國內40所大學醫學院招生上限也將從現行的每年3058人增至5058人,為期5年,即共計增加1萬名醫生。這觸發醫院實習醫生和住院醫生強烈反彈,集體辭職罷工,以為可以迫使政府收回成命。

 

韓國政府馬上將醫療危機警報級別上調至最高級「嚴重」,宣稱會以司法及行政手段懲處不復工的醫生,包括未服兵役的醫生會被即時徵召入伍。3月1日是死線,返回崗位的醫生很少,韓國保健福祉部宣布違反政府復崗命令的醫生會受到處分,至少吊銷3個月醫師執照,連帶不能滿足專業研修時間,取得專任醫生資格的時間將推遲1年以上。政府並聲言會以司法程序對付怠工醫生。

 

是次對峙可以視為2020年醫生團體抗爭的下集。當年醫生團體反對醫學院學生增額和設立公立醫學大學政策,大韓醫師協會發起無期限總罷工,政府在新冠疫情壓力下暫緩議案。

 

雙方理據

住院醫生是醫院服務前線運作的主力,集體辭職和罷工使大量手術被取消,因服務停擺而失救的新聞也陸續出現,民情多支持政府。有分析說,韓國會於本月舉行國會選舉,尹錫悅總統所屬政黨國民力量在國會議席佔少數,最大反對黨共同民主黨反而佔國會過半數,掣肘施政。尹錫悅總統就任兩年,民意支持度只得36.2%。這次重手增加醫生供應可以爭取選票。2020年時共同民主黨文在寅政府推動醫學生擴招失敗,今次尹錫悅若能壓服醫生,可以彰顯執政能力。(《星島日報》2月26日社論)

 

政治歸政治,從醫學倫理角度看,醫生很難提出有力理據來支持這種程度的抗爭,因為明顯會危及病人。

 

問題是,今次全國八成住院醫生參與集體辭職罷工,實習醫生至專科醫生的年齡差距接近10歲,難道整個世代的醫生都欠缺醫學倫理教育?皆自私自利?高級醫生和教授都支持年輕醫生的行動,也是不顧病人死活嗎?

 

政府提出的理據容易明白。韓國65歲以上國民佔總人口的比例目前已達19.1%,預計2050年65歲以上人口比率將超過四成,成為全世界國民平均年齡最老的國家之一。政府說,到了2035年,65歲上人口將比現在增加七成,估計導致國民住院總日數增多45%,門診需求增加13%。此消彼長的是,韓國醫生的平均年齡不斷上升,年輕醫師的比例持續減少,60歲以上之資深醫生數目卻颷升。韓國醫學院招生人數從千禧年至今都未曾增長過,若不果斷行動,韓國醫界將因為退休潮與醫生高齡化而出現嚴重的人才缺口。

 

相比之下,醫生團體抗爭的理據就複雜得多。例如說,城鄉醫療差距與個別專科醫生不足問題,癥結在於韓國的全民健康保險資源分配不均,城市與醫學美容相關的專科醫生收入高,鄉郊普通科醫生收入低,形成長期的城鄉醫療差距。醫院制度也畸型,全國有醫生十多萬,100間醫院的海量工作全落在工時超長薪酬低的一萬多名住院醫生身上。政府長期無視改善工作環境的訴求,今次斷然單方面大增供應,完全不予談判議價餘地,才會觸發年輕醫生史無前例憤怒大爆發。

 

難處是,即使前線醫生面對諸般不公平,憤慨有合理原因,也很難說服公眾,必須集體辭職抗爭。

 

罷工合理嗎?

道理屬誰?現今AI對什麼都能給出像樣的解答,我請教入門級的Claude-3-Sonnet,醫生罷工有可能合理嗎?它的回答像香港以前「通識科」,正反兼顧,持平分析。它說醫生罷工是一個複雜的問題,涉及平衡多方的權利和利益,包括醫生、患者和整個社會。支持醫生罷工的論點有:一、其他談判手段失敗,罷工可能是最後手段;二、改善工作條件和解決醫生的擔憂,最終可以帶來更好和更可持續的醫療系統;三、與其他勞工一樣,醫生有權進行集體談判和勞資行動。

 

反對醫生罷工的論點包括:一、對患者的潛在傷害,中斷照顧可能導致併發症甚至生命損失;二、違反將患者利益放在首位的專業和道德義務;三、侵蝕公眾對醫療行業和醫療系統的信任。

 

總結:罷工應該是最後手段。即使在某些情況下,罷工可能被認為是必要和合理的行動,亦必須制定應急計劃,確保提供必要的醫療服務,最大限度地減少對患者的影響。

 

生成式AI不能具體分析時事。在韓國醫生抗爭一事,政府之前完全不予談判商討空間,也許醫生認為集體罷工已經是最後手段,但一下子去盡,明顯沒有顧及病人,亦沒考慮對必要的醫療服務包括緊急服務的衝擊,這是未充分思量醫生對病人是有「受託責任」(Fiduciary duty)。

 

Disclaimer
All views or opinions expressed in various interviews and articles belong to the individuals only, and do not represent the views or opinions of the CUHK Centre for Bioeth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