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一诺教授
中文大学生命伦理学中心联席总监
早前(2月21日),中大生命伦理学中心举办了成立十周年的庆典暨研讨会,与会者(包括亲身及线上)近二百位,演讲嘉宾包括数位国际知名的生命伦理学家、法官、医生及科学家。随著前中大医学院院长霍泰辉教授及现任中大医学院院长赵伟仁教授的致词,典礼正式开始!
现今世界存在明显的不平等/不公正;即使如此,微小的进步,对受影响的人来说,可以是巨大变化。
生命伦理学不单重视理性交流,也渗透著浓厚的人文关怀。为此,我们设计了一个较为内敛的开幕典礼仪式,以生命伦理的一些核心价值为底蕴。六位主礼嘉宾依次读出派到他们手上的木条刻画之文字─这六组文字,重要性不分次序,包括:Respect(尊重)、Justice(公义)、Compassion(体恤)、Tolerance(包容)、Humility(谦逊)及Integrity(诚信)。
它们代表著一些谈道德伦理时不可或缺的价值或美德,也点出了,我们身为生命伦理学者对世界和人类的愿景,是可以互相尊重;公平的对待彼此;有能力体恤别人的处境和困难,不以自己地位和角度凌驾别人的看法和忧虑;能够包容多元文化,聆听和自己持有不同看法的人之声音;秉持著一颗谦逊、敢于承认自己限制和盲点的心;并且诚实面对自己及他人,努力做到思想和言行一致,完整地活出这套价值观。
试问谁不想活在这样的世界?这是否太理想化?正因为现况不似预期,世界在崩坏,与愿景有巨大鸿沟,这些核心价值更显得宝贵、更需要我们每个人去努力追求。对吧?如果我们已经达标,还需要继续追求吗?
何不「躺平」?
说到这里,我想起了一个在坊间经常听到的说法:既然这个世界充满各种各样的不平等/不公正,而我们亦很难改变这个现实,为什么不乾脆“躺平”呢?干吗还要去关注社会中的不平等/不公正呢?这也是我上年在一个TedxCUHK演讲中尝试处理的难题。我曾经认为关注不平等/不公正根本是一个不需要去多加证明它的必要性、单凭本能直觉便会认为应该去做的事。但既然有人认真地问这个问题,那便说明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同样的道德直觉。
正因为不能以道德直觉说服他们,我们需要另觅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答案。自从十多年前开始从事学术研究,我一直尝试以科学数据建立有力论点。经过多年研究、数十份学术文章后,我确确实实可以证明社会及健康不平等的存在。可是,对于坚持不如“躺平”的他们,数据只是证实了“阿妈真是女人”的已知事实而已。这也是以观察数据作为基础的经验科学 (Empirical Science) 的一大限制。要解答那个难题,我需要的不是只能描述现象的科学,而是可以帮助我们去论述为何某些行为是“好”或“坏”、“对”或“错”的道德哲学 (Moral Philosophy),亦即是伦理学 (Ethics)。从此,我与这门把哲学思辨和医学/健康科学结合为一的“生命伦理学”相遇了!
不完美公义
终于,生命伦理学给了我一些重要线索。我发现,不同的道德理论,原来可以被归类为“理想公义”主义 (Ideal Justice) 和“非理想公义”主义 (Non-ideal Justice)。理想公义主义虽然可以被看待为引导世人朝向正确方向的一盏明灯,但凡是不符合这些理论所高举的理想都会被视为未符合伦理原则。因为理想那么高、那么宏大,理想公义主义亦被不少当代的生命伦理学者批评为要求太高,甚至不切实际!相对而言,非理想公义主义的主张正正是,即使进展不尽如人意,一点进展仍然是进展。换言之,既然不能一步登天,我们并不需要寻找能解决世界所有不公义的一剂灵丹妙药!
所以,现在我会这样回答质疑者:我们应该关心不平等/不公正,正因为这个世界存在明显的不平等/不公正;即使是微小的进步,对受影响的人来说,可以是巨大的变化。引用美国作者哈波.李(Harper Lee )在小说《杀死一只知更鸟》(To Kill a Mockingbird) 的讲法:“我们正踏前一步。一步虽小,但仍然是一步……”
在十周年庆典上,台中升起一个小天秤,六位嘉宾都把他们对世界的期许随着手中的木条放了上去……动作虽小,象征的意义何其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