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任感染 英国通往群体免疫之路? (信报「生命伦理线」专栏 16.8.2021)

近期笔者一直在观察英国 Covid 疫情的走向。它在 7 月 19 日一次过解除几乎所有抗疫限制,至本文定稿时(8 月 9 日) 已近三周。6 月下旬消息初传出决定解禁,要走向「与病毒共存」,各方交相批评。几千名学者专家公开联署,指这是一场「危险、不道德的实验」,呼吁首相约翰逊 (Boris Johnson)不要一意孤行。首相反问:「此时不解禁,更待何时?」国内外媒体多以「Boris Johnson 的豪赌」起标题,等着看他自食恶果。当时估计,在最坏的情况,全面解禁后,单日确诊案例可能飙升至 10 万以上,可以冲溃医疗系统。这最恶劣的情况并未出现,本报上周有专题报道比我还快一步作出判断:「英解禁暂胜一局  疫战入秋见真章」(8 月 7 日/8 日,A14 版)。

 

从一开始我就不认为这只是好胜的首相的一场豪赌。我看英国的解禁是经过计算的大实验,值得分析,因为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香港宜保持国际视野,不要嗤笑他一下,就随手丢掉很可能有用的参照。

 

在解禁前夕,7 月 18 日英国新增 47,599 宗确诊,7 天平均数亦达 44671宗,因此心焦的专家估计的最坏情况(每天确诊 10 万宗以上)的确可能出现的,这时全面解禁怎能算是理性决策?即使是原则上认同社会需逐步适应与病毒长期共存,英国的解禁在时机上似乎是不必要地急进。当时英国约有69.5%人口接种了最少一剂疫苗,54.2%人口完整接种了两剂。首相问「此时不解禁,更待何时?」其实是有答案的:据调查,只有约一成英国人对接种疫苗有保留,而接种计划进度良好,多几个月就可以超有 8 成人口完成两剂接种,到时才解禁风险会较低。

 

实验经过计算

然而解禁前另一些数据却较为正面。在年初英国的上一波疫情,每天确诊数字飙升至 4、5 万,随后便有每天 3 千多宗严重病例需入院,对医院做成很大压力;但在今次这一波却非如此:虽然解禁前每天确诊也有 4 万多宗,但每天「只有」几百宗严重病例入院。英国政府的分析显然是,疫苗的保护作用(在减轻严重病情方面)已在发挥效力,满足了解禁的基本条件。此外也有正面的分析指出:虽然至 7 月中每天新增确诊个案和入院数字都有上升,但上升的速度已连续多天下降,显示即将见顶。

 

结果亦是如此。确诊数字在解禁后第 2 天便见顶,之后颇为快速地回落,至 7 日底已落到每天 3 万宗以下,每天入院数字看来也会在每天八百宗以下见顶。如果这是一场「豪赌」,首相岂不是赌赢了吗?

 

笔者看还未可断定,需要多看三数星期的入院情况。即使结果未定,当地渐见一些有用的回顾分析。为什么疫情会回落?一种分析是,在早前抗疫措施松懈的日子(包括 6 月 11 日至 7 月 11 日的欧洲国家杯足球狂热),早已受感染的人口(尤其是社交活跃的年轻人)为数不少,因此虽然在解禁日已接种最少一剂的人口只有约 7 成,实际上有免疫力的人口应大大不止此数。有侧面的数据可作旁证,在解禁前,一些抽样的免疫力调查发现,近 9成测试者的血液已有对 Covid 的抗体,包括来自接种和曾受感染。

 

「成败论英雄」的思维在抗疫是不准确甚或危险的。即使解禁大实验在英国行得通,其他国家地区的背景条件也完全不同,而且我们还无法确定英国的情况有无幸运的偶然因素,以及是否一时的风光。

 

普世面对难题

即使如此,英国的实验带出了一道重要的思考题。这是一个难题,而且很可能是全世界的政府最终都得面对的。问题可以简化为:「如何令最后的两成人口得到免疫力?」

 

所谓「最后的两成」,是假设了各地政府都会尽力以各种方法鼓励和催促人民接种,在软硬兼施之下,应该有八成人口会自愿或半自愿接种疫苗。问题是疫苗的保护力只有 6 至 9 成,对新变种病毒更可能要再减两成,因此袁国勇教授和国际专家最近齐齐指出,最终要有 9 成以上人口打齐两针,才能达到相当于先前说 7 成人群体免疫力的目标。八成人口自愿接种并不足够。

 

如何令最后的两成人口得到免疫力?袁国勇教授的回答可能是,要坚定  不移地以全民接种为目标。英国政府的判断是,要达到全民接种太难,说服  最后那一两成人需时漫长,社会经济和人心都难以承受,为要尽快走完通往  群体免疫的最后一程,只能硬闯。只要医疗系统承受得住,长痛不如短痛。  这却是隐藏了一些伦理疑问:放任感染的风险并不是由所有人平均分担的,例如英国白人接种率高,有色人种接种率低,本身的健康状况也较差。年纪也有差别:年轻人解禁行乐得益,即使受感染病情也较轻,但付出性命代价的可能是体弱病人和高龄长者。

 

在香港,我们也有必要正面预早考虑「如何令最后的两成人口得到免疫力」的问题。香港能长时期近乎「清零」是好成绩,政府目前的策略似乎是按接种率及按范围逐步放宽(例如学校师生有 7 成人接种就可全日上课), 同时以较强硬的规定催迫在职人士接种,但是这仍然未曾算是正视了最终的问题。袁教授很坚决,但客观上,最终香港可能要通过一定程度的自然感染历程,当然不要学英国一下子放任到戴口罩的基本要求也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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